(45)立后(上)(1 / 2)

相思曲 弗里敦的小柏林 1771 字 18小时前

果然,如周述所愿,许安平终于批准了他前往越州的请求。毕竟周遇等周家一大堆人还在京都,公主也在。这些年,周述已是朝堂上的影子,几乎把所有的锋芒都磨尽了。仿佛最低叁下四的一条狗,从不多数一句违逆的话,还挺会看眼色。

许安平也就大笔一挥让他去了。

周述走时,相思想要送他一程,但考虑到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,只能作罢。

周述离开后,日子似乎变得空洞许多。相思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读书上。她翻阅着史书,崔景玄的笔锋比御医的银针更利,那些墨字竟化作细密的银针,一针一针刺进肺腑里——易子而食的妇人指甲缝里嵌着黄土,饿殍枕藉的官道上飘着人牙子的旗幡,御膳房倒出的馊水里还浮着胭脂米熬的碧粳粥。

每当她翻过一卷书,似乎就能更深刻地理解这片土地上的痛与哀。她的思绪越来越沉,心中那份怅然无处寄托。

父皇在世时,虽然也有过些许风波,但最终总能平息,甚至还能下罪己诏安抚民心。

但如今,许安平的目光早已不再关心国家与百姓的疾苦,他的心早已被欢然占据。

她听闻,许安平竟为欢然建了一座名为“摘星台”的豪华建筑,台上堆满了各式奇珍异宝。欢然无意间提到,自己少时听说血玉髓美丽耀眼,自己未曾有幸得见,许安平便命令设立采玉监,强迫十万囚徒在毒瘴之地开采,甚至不惜让江水浮尸,纤夫的脊背磨出白骨。

那场景可怕至极,地方百姓更是饱受其苦,许多无辜的生命为此消逝。

相思闭上书卷,轻叹了一声,心中的苦涩无法言说。她低头提笔,字迹逐渐凝聚成一行行辛酸惆怅的文字:“

《临江仙·史牒惊心》

玉漏金猊春夜永,披衣细览芸编。人间冻馁有谁怜?朱门横绣毂,蓬户断炊烟。

千载兴亡成旧事,空垂珠泪潸然。瘴云湿鬓越州寒,忍听新雁过,岭月照孤眠。”

写完,又描绘了一幅小象,将画与诗一同交给盛宁,指示他送往周述处。

相思再次见到欢然是在一次阖宫饮宴之上。她本不打算前去,记得周述曾叮嘱过她,不必参与这些场合,但许安平那天不知为何突然神情兴奋,执意要求所有皇室成员到场。无奈之下,相思只得让连珠、盛宁跟随自己一同入宫。

宫中的气氛有些沉重,太后因病卧床,仍被许安平硬拉着入场,场面颇为不寻常。

许安平特意换了件簇新的玄色团龙袍,袖口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倒像是把未出鞘的匕首抵在众人咽喉。

众人坐在大殿内,才恍若觉悟,原来这场盛宴不过是为了给欢然庆生。

那少年,依旧是那副文弱如纸的模样,眉清目秀,似乎随时都能被风吹散。他的确是主角,却依然不曾摆脱“侍从”之命,时不时跑到许安平旁边,斟酒捶背。

周围的皇室宗亲面面相觑,却又无人敢多言,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,生怕这位情绪波动不定的帝王会突然生气,惹来不必要的麻烦。

相思觉得这大殿中的空气像是浑浊的浓雾,难以呼吸,便悄声对许安平说想去换衣服。许安平懒懒地摆了摆手,算是应允了她。她便借机离开,走了一段路,来到一处凉亭小坐。

凉亭外,太液池的水面微微荡漾,波光粼粼,清澈如镜。

相思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思念,思念着不知何时归来的周述,心中既有期待,又带着难以言表的惆怅。连珠走过来,为她拉紧了大氅。相思轻轻与她交谈几句,便见到欢然缓步走来,手中提着一尊精致的酒壶。

曾经相思对欢然不过是怀有一份淡淡的厌烦,厌烦他窝囊,也厌烦他天天跟在皇兄身后,奇奇怪怪得扭捏样子。而此刻,那种厌烦已悄然转化为憎恶。若不是他的勾引迷惑,皇兄也不会如此荒唐。

她皱了皱眉,心情复杂,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是如今朝廷风气不正的罪魁祸首。

“奴见过公主。”欢然倒是主动迎上前来,行了个请安礼,语气温柔,依旧像个女孩子一样的温软语调。

相思默默端详着欢然,鎏金博山炉升起的沉香雾里,像是从青瓷仕女图上拓下来的影子。欢然的确精致,两道眉是工笔描的远山黛,把那张玉雪面孔衬得更似女儿家,杏核眼蓄着烟水朦胧的眸子,眼尾天然洇着薄红。

她缓缓开口,透着讥诮:“我没想到皇兄如此偏爱你。这些年,居然一直将你留在身边。就连贵妃都比不上。”

欢然低头作揖,眉眼间露出几分谦卑,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挑,比池中睡莲更含露带怯:“能得陛下偏爱,实是奴的幸运。”

相思冷笑了一声,眼中多了一分冷意:“既然如此,你就应该安分守己,切勿恃宠而骄,劝谏帝王,勿扰朝政,不要让他与你一起胡闹。”